专业辅助人制度问题研究
摘要
专业辅助人制度是现代诉讼制度应对专业性、技术性纠纷的产物，其核心功能是为法庭审理提供专业意见，辅助事实认定，在我国司法实践中，该制度仍面临角色定位模糊、选任机制不健全、质询规则缺失、意见效力不明等一系列困境，本文旨在系统梳理专业辅助人制度的理论基础与现实功能，深入剖析其在实践中暴露出的核心问题，并从立法、司法、管理等多个维度提出系统性完善建议，以期推动该制度的规范化、科学化发展，更好地服务于“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”的目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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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业辅助人制度概述
1 制度定义与内涵
专业辅助人,在我国《刑事诉讼法》和《民事诉讼法》中被称为“有专门知识的人”，是指经当事人申请或法院依职权通知，出庭就案件中的专门性问题发表专业意见，并接受法庭及对方当事人质询的诉讼参与人。
其核心内涵在于：
- 主体资格： 具备特定领域的专门知识、技能或经验。
- 诉讼参与性： 是正式的诉讼参与人，享有特定的诉讼权利并承担相应的诉讼义务。
- 功能定位： 辅助法庭，而非主导审判，其作用是帮助法官理解专业问题，弥补“专业鸿沟”，其意见属于证据的一种，不具有预定的证明力。
2 制度的历史沿革与法律依据
- 历史沿革： 我国古代的“仵作”制度、近代的“鉴定人”制度，都蕴含了专业辅助的影子，现代意义上的专业辅助人制度，是随着20世纪末以来知识产权、医疗纠纷、环境侵权、金融证券等新型复杂案件的激增而逐步确立和完善的。
- 法律依据：
- 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》第192条： “公诉人、当事人或者辩护人、诉讼代理人对鉴定意见有异议，人民法院认为鉴定人有必要出庭的，鉴定人应当出庭，经人民法院通知，鉴定人拒不出庭的，鉴定意见不得作为定案的根据。……公诉人、当事人或者辩护人、诉讼代理人可以申请法庭通知有专门知识的人出庭，就鉴定人作出的鉴定意见提出意见。有专门知识的人出庭，适用鉴定人的有关规定。”
- 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》第79条： “当事人可以申请人民法院通知有专门知识的人出庭，就鉴定人作出的鉴定意见或者案件专门性问题提出意见。”
- 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》 等司法解释对该制度的适用程序、权利义务等作出了更具体的规定。
3 制度的核心功能与价值
- 弥补法官知识盲区： 法官是法律专家，但不可能通晓所有领域的科学知识，专业辅助人能够将晦涩难懂的专业语言“翻译”成法庭能够理解的法律语言。
- 保障当事人诉讼权利： 当事人可以借助专业辅助人的力量，对对方提出的鉴定意见或专业主张进行有效的质证和反驳，实现武器平等。
- 提升司法裁判质量： 通过对抗性的专业意见交锋，帮助法庭更全面、客观地认定案件事实，减少因专业认知不足导致的错判风险。
- 提高司法效率： 专业辅助人出庭可以澄清关键事实，避免因专业问题不明而导致的反复鉴定、调查，从而缩短审理周期。
专业辅助人制度的现实困境与挑战
尽管制度已建立多年,但在司法实践中仍面临诸多“水土不服”的问题。
1 角色定位模糊：“专家辅助人”还是““专家证人”？
这是最根本的困境,我国法律未明确使用“专家证人”这一称谓，而是采用了“有专门知识的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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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立场问题： 专业辅助人是由当事人申请并付费的，其意见往往带有明显的倾向性，更像是“一方专家”，但其法律地位又要求其客观中立，这导致其角色在“中立的鉴定人”和“带有立场的当事人代理人”之间摇摆。
- 功能混淆： 其功能究竟是补充、解释鉴定意见，还是独立地对专门性问题发表新意见？实践中界限不清，容易导致庭审焦点混乱。
2 选任机制不规范，公信力存疑
- 选任渠道单一： 多数情况下由当事人自行寻找，法院主要进行形式审查，这导致选任标准不一，专业水平参差不齐。
- “关系案”、“人情案”风险： 当事人可能选择与其关系密切或能提供“有利”意见的专家，而非真正具有权威性的专家，损害了制度的公信力。
- 缺乏名册管理： 与司法鉴定人不同，专业辅助人尚未建立全国或区域性的统一名册，法院和当事人难以进行有效筛选。
3 出庭质询规则缺失，庭审流于形式
- 质询权不明确： 对方当事人及其代理人对专业辅助人如何进行有效质询？法律和司法解释缺乏详细的程序性规定，是像对证人一样发问，还是可以进行专业性的辩论？
- 对抗性不足： 由于缺乏明确的质询规则，庭审中常常出现“你说你的，我说我的”的局面，双方的专业意见无法在法庭上进行有效的碰撞和检验，法官难以辨别真伪。
- 法官引导作用弱： 面对专业领域的“神仙打架”，法官往往因知识局限而难以有效引导庭审，质询过程容易偏离主题或陷入僵局。
4 意见效力不明，裁判采纳标准不一
- 证据属性不清： 专业辅助人的意见究竟属于哪种法定证据种类（鉴定意见？书证？证人证言？）？法律定位模糊导致其证据资格和证明力难以界定。
- 裁判说理简单化： 法官在判决书中，对于是否采纳专业辅助人的意见，往往仅以“经审查，该意见具有客观性/缺乏依据”等简单理由一笔带过，缺乏详细的说理过程，难以服众。
- 自由裁量权过大： 由于缺乏明确的采纳标准，法官在决定采信哪一方专业意见时拥有过大的自由裁量权，增加了裁判的不确定性。
5 责任追究机制缺位，诚信风险突出
- 出庭义务与责任不匹配： 专业辅助人出庭发表意见，但没有像鉴定人那样的明确法律责任，如果其故意提供虚假或误导性意见，应承担何种法律后果？
- 缺乏惩戒措施： 对于作伪证或提供不实意见的专业辅助人，目前缺乏有效的行业惩戒、行政处罚乃至刑事追责机制，这可能导致“专家”成为当事人“购买”的工具，严重损害司法权威。
完善我国专业辅助人制度的路径探索
针对上述困境,需要从立法、司法、行业管理等多个层面进行系统性改革。
1 立法层面：明确法律地位与权利义务
- 明确角色定位： 在立法上进一步厘清专业辅助人的“中立技术服务者”角色，强调其对法庭的忠诚义务，弱化其当事人的“代理人”色彩，可以借鉴两大法系的经验，探索建立“法院指定的专家辅助人”与“当事人聘请的专家辅助人”并行的双轨制。
- 细化权利义务： 在法律中明确规定专业辅助人的出庭义务、如实陈述义务、保密义务，以及其享有了解案情、查阅相关材料、获得报酬等权利。
- 建立法律责任体系： 明确规定专业辅助人作伪证的法律责任，包括民事赔偿责任、行业纪律处分，情节严重者可追究伪证罪的刑事责任，以增加其作伪证的成本。
2 司法层面：规范程序与强化庭审功能
- 建立专业辅助人名册制度： 由司法行政机关或行业协会牵头，建立分领域、分等级的专业辅助人名册，法院在审理案件时，优先从名册中选取专家，保证其专业性和中立性，当事人也可以申请名册外的专家，但需经过法院的严格审查。
- 完善质询程序规则： 制定详细的法庭质询指引，可设置“主询问”、“反询问”、“再主询问”等环节，借鉴英美法系的交叉询问规则，保障双方对专业辅助人进行有效、有序的质询。
- 强化法官的审查与引导职责： 法官应加强对专业辅助人资质、意见的关联性、科学性的审查，在庭审中，应积极引导双方围绕争议焦点进行专业辩论，必要时可引入“专家对质”程序，让双方专家在法庭上直接交锋，帮助法官发现事实真相。
3 管理层面：构建行业自律与监督体系
- 成立行业协会： 鼓励建立各专业领域的专家辅助人协会，制定行业规范、职业道德准则和执业标准，对专业辅助人进行日常管理、业务培训和考核。
- 建立诚信档案与评价机制： 建立专业辅助人的个人诚信档案，记录其出庭表现、意见采纳率、有无违规行为等信息，并向社会公开，定期进行评价，评价结果与名册准入、退出机制挂钩。
- 探索多元化的费用承担模式： 改变单一由当事人承担费用的模式，探索建立“败诉方承担为主、法院酌情承担为辅”的费用分担机制，减少当事人因费用问题而聘请“廉价专家”的动机。
专业辅助人制度是现代司法文明的重要标志,其完善程度直接关系到复杂案件的审理质量与司法公信力，当前，我国该制度在“形”上已备，但在“神”上尚不完善，角色模糊、规则缺失、管理缺位是其核心症结，未来的改革应坚持问题导向，通过立法明确化、程序精细化、管理科学化，构建一个权责清晰、程序公正、监督有力的专业辅助人制度体系，唯有如此，才能让专业辅助人真正成为法官的“外脑”、当事人权利的“守护者”，最终实现司法公正与效率的有机统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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